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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水运现“怪事”,商船锚泊100多天不能卸货,码头服务费成倍飙升,背后… ...

2024-6-21 13:07| 发布者: 南极| 查看: 321| 评论: 1|原作者: 程子龙|来自: 经济参考报

摘要:   长江横穿重庆忠县,形成88公里“黄金水道”,是长江经济带重要节点地区。  往日这里水运繁忙,百舸争流。然而近年来,江面上经常有多艘货轮锚泊,无法按时靠港装卸,码头服务费成倍飙升,进出港物流拥堵不畅。 ...

  长江横穿重庆忠县,形成88公里“黄金水道”,是长江经济带重要节点地区。

  往日这里水运繁忙,百舸争流。然而近年来,江面上经常有多艘货轮锚泊,无法按时靠港装卸,码头服务费成倍飙升,进出港物流拥堵不畅。

  宽阔畅通的长江,为何出现这种景象?《经济参考报》记者调查发现,忠县政府部门在上级有关部门和政府整治非法码头后,利用对拟保留的老码头“规范提升”的时期,简单操作,直接关闭7座民营散货老码头,只保留一家新建的公用码头,散货吞吐能力不足,致使货轮经常停滞在长江航道应急锚地上,造成长江忠县段水运不畅。

  有关专家认为,忠县强关民营散货码头的行为,是为了保护新建公用码头的垄断利益,与上级“规范提升”的政策背道而驰。

  

锚泊在长江上等待装卸的货船。记者 程子龙 摄

  锚泊在长江上等待装卸的货船。记者 程子龙 摄

被闲置的深水码头大溪河货运码头。记者 程子龙 摄

  被闲置的深水码头大溪河货运码头。记者 程子龙 摄

  “黄金水道”频现货轮滞港

  有商船锚泊100多天不能卸货

  2024年5月11日,68岁的江西商人张家兵雇用的三艘货船已锚泊在长江上一个星期卸不下货,船上10600吨铁矿石每吨每天要产生1元钱滞港费。

  自重庆海螺水泥有限责任公司(简称“重庆海螺”)建址忠县不久,张家兵就从江西九江来到这里做生意。他从安徽和湖北买铁矿石,用船运抵忠县卖给重庆海螺。但从2021年始,生意就不好做了,因为7座民营老码头全部被关,唯一可用的乌扬公用码头吞吐量有限,他的货船经常滞港。

  2023年7月,张家兵运来的一批铁矿渣滞港17天,无奈选择了长江北岸不具备散货装卸功能的重庆新生港卸货,再经公路和江桥运抵地处长江南岸的重庆海螺。经此折腾,每吨货增加了30元成本,一船货亏了15万元。

  张家兵清晰记得,有一年他从忠县走货238船,其中在民营老码头卸货160船。现在没有民营码头,卸货困难,一年走货已不到100船。

  重庆彭水商人余胜比张家兵的遭遇更离奇。他在2023年5月8日运抵忠县的两船铁矿石,由于无法从公用码头卸货,直到8月中旬才求人从海螺水泥的专用码头卸了一船货。另一船货全部抵给船主做了滞港费,两船铁矿石赔了60多万元。

  “我在长江上漂了100多天。”余胜说。

  江船卸货难,货物装船也难。

  连接乌扬公用码头的公路上,装满碎石的大货车一眼望不到头。一位司机告诉记者,原来卸货装船根本不用排队,现在排七八个小时是常态。

  重庆石柱县的散货多年通过忠县码头运抵江苏南通等地。自忠县民营码头2021年关闭后,石柱县博华物流有限公司石灰岩矿的江运通道就基本关闭了。公司股东向斌告诉记者:“投资1亿多元买了矿山,却每月亏损200万元。”

  他介绍,码头服务费由原来的每吨3元飙升至10元。原来每年至少通过江运卖出200万吨货,现在一吨也卖不出,只得大幅缩减产能,通过公路卖货到周边地区。

  由于只有一个散货码头可用,忠县相关企业竞相争夺码头使用权。当地一家贸易有限公司负责人透露,为优先使用码头,他们不得不花几亿元的超高价买下了乌扬公用码头经营者手中的部分矿山股权。

  上渡口码头经营者张建林说:“关闭了民营老码头,也就关闭了忠县经济的开放窗口。原来在忠县各码头集散的货,都到丰都、万州和涪陵去集散了。”

  专家评审会变政府会审会

  码头“规范提升”变“取缔关闭”

  忠县7座民营码头被关闭要追溯到7年前。

  2017年4月,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领导小组办公室发文,要求沿江省市推进非法码头、非法采砂专项整治工作。当年重庆市共整治取缔非法码头173座,其中忠县18座码头中,有11座被整治取缔。

  当年9月,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领导小组办公室再次发文,要求沿江省市对2004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港口法》出台前建设的历史老码头进行规范提升,督促对符合规划且不占用禁止开发区域的码头经营者开展技术检测与评估工作,指导其补办手续。

  2018年3月,重庆市交通委印发《重庆市老码头技术检测与评估办法》,提出只要不违背规划和环保、安全要求,哪怕是“无法提交港口工程固定设施竣工验收证明和港口岸线使用批准文件”,都可以申请检测评估。

  2019年3月,忠县原副县长刘杉树组织老码头检测评估协调会,决定将非法整治后保留下来的7座老码头列入规范提升范围。当月,忠县印发《老码头技术检测与评估工作方案》,表示“对历史形成的老码头建设手续进行一次性完善”。

  然而,忠县印发方案后,便再无下文。而其他沿江区县的码头检测评估工作却开展得如火如荼。北碚区对老码头统一打包,委托相关单位进行统一评估,在2018年底即完成了评估工作。涪陵、长寿、江津、铜梁等区县也积极为企业提供“一站式服务”,有的区县对老码头提升改造工作采取备案制不用审批。

  2020年11月,重庆市交通局再次下发通知并印发检测评估办法,将检测评估工作下放到区县交通主管部门,提出老码头在不违背相关规划、环保和安全规定的前提下,无需补办港口岸线使用审批手续。认为“做好老码头检测与评估工作是加强长江大保护、节约整合长江岸线资源的具体抓手,是企业依法经营和抓好本质安全的必然要求。”

  彼时,通知中公布的忠县老码头完成评估比例仍为“0.00%”。

  “我们跑各个部门办手续均被以各种借口拖延。”滑石子码头经营者易乾华反映,忠县港航中心不给码头签字备案,还要求签订《评估未通过自行负责承诺书》。企业对码头设施进行提升改造,被县交通局以“项目未经批准,擅自作业”为由叫停。环保部门给码头提出整改意见,但又不允许有整改行动。自然资源部门提出地质灾害防范建议,又不让进行加固施工。

  因此,7座老码头有3座被迫退出检测评估。4座老码头按要求提供了地质灾害、海事、航道、水利、环保、消防等6个专项许可相关材料,委托权威机构编写并递交了《综合评估报告》。

  可是,忠县对老码头《综合评估报告》的专家评审工作,直至重庆市检测评估工作的截止日2020年12月31日才进行。

  “这分明是不给老码头整改的机会,堵死我们的出路”, 大溪河货运码头经营者聂小平说。

  根据重庆市交通主管部门印发的检测评估办法,评审专家组成员原则上应在交通部门专家库中随机抽取,但忠县却以行政官员的会审会代替了专家评审会。

  一份2020年12月31日忠县交通局组织的会审会签到表表明:19名与会人员中,有18名是各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只有1名是重庆西科水运工程咨询中心的工程师。

  部分会议记录摘录如下:

  时任忠县交通局局长陈频:“关于行洪许可,他们(指大溪河货运码头)提交的是昨天长江委才审批的文件,按批复要求进行提升已没有时间了,可不可以认定为不合格?”

  时任忠县港航处副主任李红军:“按批复来看是这样的。”

  时任忠县海事处副主任马飞:“是的。”

  重庆西科水运工程咨询中心工程师侯极:“综合大家意见,认为大溪河码头评估不合格。”

  ……

  “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拿到的权威机构检测评估报告,包括水利部长江委的行洪影响评价许可,就这样被县里官员轻描淡写地否定了。”聂小平说。

  会审会当场宣布4座参与评估检测的码头全部不合格。

  由于码头业主反映行政官员会审会取代专家评审会违反政策要求,忠县交通局另行委托重庆西科水运工程咨询中心为参与检测的老码头分别出具了《技术评估咨询报告》。报告称:“结合2020年12月31日老码头评估会审会相关主管部门意见”,各码头的各专项许可不符合评估要求。

  为何以行政官员会审会代替专家评审会?忠县交通委员会负责人向利洪说:“会审会是评审的必要过程,就是对老码头的专项许可进行研判,如果不合格,下面的程序就不让它走了。”

  忠县为何没有像重庆市其他23个沿江区县一样,帮助老码头完善检测评估手续?向利洪称,老码头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而且让他们通过检测会有环保压力。“那些让老码头通过检测的地方,现在环保压力都很大。”

  中海(广州)工程勘察设计有限公司工程师陈立介绍,该公司给忠县的两家老码头做了《综合评估报告》,也给万州、涪陵和江津等区县的数家老码头做了,感觉其他区县都在为老码头服务,而忠县却在处处设卡。

  2021年9月,忠县交通局在《忠州日报》上,公告注销了7座老码头的《港口经营许可证》。

  此后忠县交通、水利、自然资源和公安等部门多次联合出动执法人员,通过收缴设施设备,劝返客商、行政处罚等方式阻止码头运营,并在7座老码头运营地贴出关闭公告。

  滑石子码头股东熊德清告诉记者,他花3800多万元买了两艘自卸船装备码头,可码头却被关闭了。“自己的船靠不了自己的码头”,熊德清说。

在乌扬公用码头外等待卸货的大货车。记者 程子龙 摄

  在乌扬公用码头外等待卸货的大货车。记者 程子龙 摄

  政府部门曾帮助一家企业收购民营码头

  记者调查发现,在重庆市开展老码头“规范提升”工作期间,由忠县国有资产事务管理中心控股的重庆市通瑞农业发展有限公司(简称“通瑞公司”),正在悄然兴建一座乌扬公用码头,该码头一期工程2016年始建至2019年竣工投用。

  观音岩码头经营者王洪斌透露,2018年,忠县交通局曾为背景深厚的三一绿建(重庆)实业有限公司(简称“三一绿建”)出面,收购观音岩码头。“我当时开价3800万元,可对方连2600万元都不想出,我就没卖。”

  王洪斌说,后来码头就遭遇了“灭顶之灾”。2019年3月至6月,忠县港航管理处连续四次给观音岩码头发文件,要求限期提供码头各种批文和资产清单。其中有一次在文件中明确“如果不能提供相关资料,导致不能纳入评估范围,后果自行负责”。该码头后来招致多个政府部门的行政处罚并最终评估检测不合格。

  收购观音岩码头不成,三一绿建就把目光转向了乌扬公用码头。

  2019年5月,三一绿建与通瑞公司签约,联合成立码头运营公司重庆普乐实业有限公司,这家联合运营公司由通瑞公司占股20%,三一绿建占股80%,将乌扬公用码头租赁至自己名下30年开展运营业务。三一绿建成功实现了对乌扬公用码头的控制经营。

  至此,忠县在取缔11座非法码头后,又把剩余7座拟规范提升的老码头强行关闭,仅保留一座新建的乌扬公用码头进出散货。重庆新生港虽然也在忠县江域内,但尚无散货泊位。

  乌扬公用码头目前有3个泊位,其中2个是散货泊位,年吞吐量仅为380万吨。

  据业内人士不完全统计,忠县需要的散货码头年吞吐量至少2500万吨(重庆海螺300万吨原料,运出100万吨碎石;吉丰贸易公司出货250万吨;博华物流公司出货250万吨;下游运来黄沙1000万吨;向下游运送护堤石600万吨)。按忠县交通委提供的数据,该县2020年、2021年、2022年三年散货吞吐量分别为828万吨、792万吨和744万吨。

  原来7座民营老码头散货吞吐量约为800万吨,这些码头被关闭后,即使按照忠县交通委提供的吞吐量数据,以仅剩380万吨散货吞吐量的乌扬公用码头,该如何满足市场需求呢?

  对于为何帮助三一绿建收购民营码头?向利洪表示,是为了码头好,“现在观音岩码头应该是后悔的”。

  对于忠县形成事实上的散货码头垄断经营一事,向利洪认为“不存在垄断,因为公用码头具有公用属性,如果有人觉得费用高了,我们还可以帮助协调。”

  向利洪认为,目前忠县的散货码头吞吐量是够用的。原来码头“都在晒太阳,无货可走”。

  每年6月至9月,三峡库区将保持145米(吴淞高程)的低水位,位于三峡库区的乌扬公用码头,其作业高度将提高30米,装卸速度将再次降低。

  忠县即将迎来吞吐能力更为短缺时期,而7座被关闭的民营码头,却真的在“晒太阳”了。

  准备完善手续继续经营的老码头还曾受到干扰。2023年,大溪河货运码头向水利部长江委申请洪水影响评价行政许可延期。而忠县政府却发函阻止,“建议不予办理延期该行政许可决定。”

  根据重庆市港航海事事务中心的材料,重庆市24个沿江区县共报送128座老码头进行技术检测与评估,共有112座老码头通过评估。24个沿江区县中,只有忠县7座老码头全部未通过并被关闭。

  一位重庆市交通运输委员会专家库专家对记者说,忠县关闭7座民营老码头,目的就是为了帮助新建码头经营者获取长江“黄金水道”的垄断利益。(记者 程子龙 重庆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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