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在国庆、五一、春节这种“长假”前后看到高速大堵车、景区下饺子以及官媒们由此衍生生产的一系列谜之哀乐同庆的新闻内容,真的觉得生理不适,丧事喜办不是这么玩的吧? 看来塔尖也很清楚:凡是生理心理都正常的人,没人会不热爱出门旅游、没人会不向往业余时间、没人会不追求自由安排生活。 但是,为什么始终如此,只能在特定的时段去人挤人得欣赏漫山遍野的后脑勺和长龙绵延的车尾灯? 这是去年5月法国媒体对中国彼时社会假期设置的嘲弄: 法国人确实在这方面有资格嘲笑我们,至少在去年5月。 看看人家的2024年5月假期安排—— 5月1日放一天(周三),然后周四周五搭桥,连着周末一起放5天; 5月8日二战胜利日,5月9日耶稣日,5月10日又是周五,搭桥连着周未又是五天; 5月20(周一)是圣灵降临节,加上周末,再次搭桥,三天小假期。 没有调休。 不仅是令人震惊的“密集假期”,包括“带薪年假”这也是法国作为“革命老区”其工人阶级一步步争取来的——1936年6月,迫于工人斗争压力,法国政府通过法律规定,所有职工只要在一家企业连续工作满一年,便可享受每年十五天个人带薪假期,这标志着职工带薪休假制度的正式建立。 之后在许多国家,带薪休假的具体条款在各国劳动合同中均有明确规定,例如包括假期天数、休假安排、薪资支付等。还有许多国家批准了国际劳工组织(ILO)的《带薪休假公约》(第144号公约),该公约要求成员国为工人提供至少连续四周的带薪休假。 而当前中国,假期前后对双休日进行克扣(本身所有的所谓“三天假”都会克扣双休),这种操作放在996/007的大背景下着实让人崩溃:原本就已然996的状态,却又因为小长假的“寻补”而继续进一步攫取压榨双休。 为了促成五天假、七天假的实现,反而让长假前后的996更恶化了一个层次,直接堂而皇之地变成了007:“辛苦点,下礼拜给你一连放五天……” 这就是在劳资双方的经济与政治地位均不平等的情况下,关于时间的分配权、假期的操控权完全不为劳工者所控。 请一定记住列宁的历史重诲: 自由派资产阶级总是一只手搞改良,另一只手又收回这些改良,使之化为乌有,利用这些改良来奴役工人,把工人分成一个个集团,使劳动者永远当雇佣奴隶。 因此,改良主义,即使是非常真诚的改良主义,实际上变成了资产阶级腐蚀和削弱工人的工具。各国经验证明,工人相信改良主义者,总是上当受骗。一部分工人,一部分工人代表,往往被表面上的让步所欺骗。 于是修正主义者就宣布阶级斗争学说已经“过时”,或者开始实行事实上已抛弃阶级斗争的政策,资产阶级策略上的转折,使修正主义在工人运动中间猖狂起来,往往把工人运动内部的分岐弄成公开的分岐。 明明好不容易投胎到了世界上自然山水风光、人文景观价值、美食种类与口味皆为全球最顶级的国度(没有之一),却几乎半辈子只能在「法定假期」承受着最差的旅游体验,包括拥挤、涨价、宰客、服务难评、高峰接待能力难绷、女厕所门口的女人们永远在捂着肚子唉声叹气排起长队、服务区充电站的男人们永远在为了一把充电枪而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 生活,到底是被什么整饬了? 试想如果那些写进《劳动法》的东西诸如带薪年假、周末双休、按时下班等等全部都能一字不差的落实,那么这些国庆、五一、春节的小长假必然不会这么被人稀罕。 之前曾看到一则奇葩言论: 这个言论属实有趣,看来“维稳”真的会上瘾,急火攻心地想镇压舆论,结果维稳维得把脑子都给维没了…… 很明显,关于群众呼声不断的“八小时工作制”,维稳派已经开始尝试浑水摸鱼了,对此必须给予驳辨。 虚假的八小时工作制:所有「机构」一刀切朝九晚五。 这在一些西方国家往往可以看到,也是许多国人在海外旅游或定居时经常吐槽的地方,“一到下午三点,哪哪哪都没人了!” 真实的八小时工作制:所有机构的「人」一刀切朝九晚五,但日班夜班会有轮岗值班,且夜班时薪会得到一定补偿,保证社会机构本身会24小时运转、全天候应对突发情况。 这才是中国真正「人口红利」概念得以正确利用的境况,不论是“八小时”还是“红利”,都得到了它应该被付诸现实的对待——而不是现今无论是镜花水月的八小时,还是不996/007不罢休的“血汗人口红利”之双重残酷现状。 把人当人,才是人民的红利;把人当机器甚至牲畜,那是统治集团与既得利益群体的红利。 马恩在《德意志意识形态》里一语中的: 只要工人们还依旧是工人、而他们的敌人还依旧是资本家的时候,即使工人们把他们的雇主“扼住脖子”但国家并不站在当中,工人们也得不到什么,甚至比用结成团体和罢工的方法所获得的还要少得多。 同样无须证明,以竞争为基础的资产阶级社会和它的资产阶级国家,由于它的整个物质基础,不能容许公民间除了竞争以外还有任何其他的斗争,而且一旦人们要“互相扼住脖子”,资产阶级社会和国家却不是以“精神”的身份,而是用刺刀武装起来出现的。 包括像这种词条,都是典型的久居庙堂、不察民情、脱离群众的脑袋才能想出的宣传语言: 一句话:制定政策的人可能真的不知道如今的年轻人在资本的牢笼中「请假」有多么的困难。 向历史看去——1999年9月,调休制度被正式引入中国,彼时的雏形是依据1909年英国财相贝洛克·斯恩·马歇尔对于假期设置的设计,其初衷就是防止工人单日劳作时间过短、期望拉高单日工时以提升效率。 2008年,入世七年,在“世界工厂”“人口红利”的助推下,进一步增加了中秋、清明、端午的调休方案,中国劳动者的加班时长也逐步奔向世界前列,同时假期天数也逐渐落至末尾。 我国劳动法明确规定:职工累计工作已满一年不满十年的,年休假五天;已满十年不满二十年的,年休假十天;已满二十年的,年休假十五天。 而且,国家法定“休假日、休息日不计入年休假的假期”。 但是实际生产生活中,这些贯彻落实得如何,列位心中有数。 更别提那些非休假的工作日其骇人的加班文化(且大多是没有加班费的)…… 目前中国人均全年工作时长达到2100小时,仅次于墨西哥的2225小时,远高于其他国家的工作时长——“996”、“5+2”等已是见怪不怪,劳作者们不仅很少能陪伴自己的家人,身心也到了极度疲惫的状态。 以今天宏观层面的舆论观察,似乎还要求打工人为这个赏赐的五天假、七天假感恩戴德,并相当义正辞严、理直气壮地提醒你:“一口气放这么长时间的假,别光想着休息!在家要常看看钉钉、企业WeChat、飞书……” 这属于温水煮你的同时,还当着你的面明目张胆地往你屁股底下加柴火。 集中时长加班所造成的身心两方面的伤害,这难道可以通过一口气睡个五天五夜找补回来吗? 人非机器,不是简单的加减法,身体积累的debuff(不良状态)如果不及时驱散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经济学人》曾援引一项针对一万名亚洲科技公司员工的匿名研究,结果显示:疫情期间他们每周平均工作时间提高30%,生产力却仅仅提高18%,还引发了病假率提高、离职率上升、精神压力、育儿负担加重等系列问题。 这简直是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 》调查中的时空穿越: 英国社会把工人置于这样一种境地:他们既不能保持健康,也不能活得长久;它就这样不停地一点一点地毁坏着工人的身体,过早地把他们送进坟墓。 社会知道这种状况对工人的健康和生命是怎样有害,可是一点也不设法来改善;社会知道它所建立的制度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因而它的行为不单纯是杀人,而且是谋杀,当我引用官方文献、政府报告书和议会报告书来确定杀人的事实的时候,这一点就得到了证明。 如此造成的结果便是,每每长假旅游似打仗一般,每个人都被逼的必须所谓“合理规划时间”、“特种兵式见缝插针”、“尽可能多打卡”…… 天呐,这是旅游呀,朋友们,这可是旅游!连旅游都无法松弛,连旅游都充满着浓郁的班味,这到底是怎么了… 提“松弛”,好像确实奢侈了。 君不见那些在喧嚣的景区里、在人头攒动的餐馆里、在巨幕闪烁的电影院里、在名山大川与可爱动物的包围中——还依然要抱着电脑和手机修改方案、回复客户、应付老板的伪旅人们…… 松弛?一个钉钉的弹窗、一声飞书的消息音、一串腾讯会议室里叽叽喳喳的“连上了吗”“嗯嗯我这边可以”“我也可以”“我这边也OK”“好的我们现在开始”…………就足以在一瞬间摧毁掉你以为自己早就拾掇好的旅行情绪。 我甚至有时候都觉得,本身这些「法定假期」压根也不是让人去享受的,无形中也是赋予任务的:去消费,去花钱,去释放荷尔蒙,以准备迎接节后更劳苦的工作…… 制定假日安排的是一个叫全国假日旅游部际协调会议办公室的跨部门机构,其办公地点设在国家旅游局,主任和副主任分别由旅游局局长,副局长担任...... 一切不言自明。 哪怕门外人山人海、各个景点水泄不通,你也必须消费。 否则,从拉动内需的角度你就是一个没有价值贡献的人。 所以,在“经济至上”的思维下,2021年杭州的某些人士竟然做出为了保住五一假期旅游流量而瞒报金钱豹逃出动物园的可怖行径。 在资本的眼里,人不为人,不过就是一群“消费者”罢了,给你调休“凑长假”之目的也在于此。 可是那些端坐高台的人似乎忘了,人们并不是不愿意消费、放松、逛街、吃喝,但这些理应置于规律性的周末双休中,而不是挤破头、让人窒息的五一/十一/春节小长假。 根据清华大学假日制度改革课题组的调研,“黄金周”制度自实行起,其对国民经济拉动作用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大,调休对旅游业的促进只是一种“黄金幻觉”。 影响旅游消费的最主要因素是居民的可支配收入,如果居民的收入水平不变,无论是旅游性消费还是其他各类消费都会保持相对稳定。 同时,这种假期安排对于旅游业(从业者)来说也是非常痛苦的,每年只有那么几个“黄金周”火爆异常,在极其集中的公共假期里,他们无限制的透支身体(因为这是一年中为数不多的挣钱时刻)并且大批量的进口囤积货物,但是待到假期结束,一切归于冷清,那么这种冰冷的大多数,这些旅游业的从业个体们又该如何维持生计? 通过调休创造出“黄金周”,仅仅只是让人们在旅游消费时间上更集中,对全年旅游收入增加并无实质性贡献。 最后的最后,工作时创造的价值和休息时消费的回馈全部归了既得利益者,一切的代价则丢给自己的身心承担。 双休和放假这些让工人休息的时间是什么?表象是为再生产提供蓄力,本质则是一份人权的落地,是民本之自由的一部分。 工人理应享有休息与定义休息的权力,因为自由一旦被禁锢,对于规模化生产也是弊大于利的。 这也是诸多行业眼下产生“内卷”的缘由之一,所以我说现下这种调休制度实为反动。 恰如阶级的固化、社会流动性的丧失,不仅仅是个道义问题,更是个生产层面的政治问题。 资本主义的生产和消费均达到一定程度(任你消费主义宣传如何蛊惑、如何洗脑,穷人也没钱消费你的产品了),定然由于需求跟不上生产而爆发经济危机——这和封建社会土地兼并达到临界点、必然爆发农民起义,是一个道理。 渴望正常的上下班时间,要求尊严对等的劳资关系,期待充足的与朋友/爱人/父母相处的生活时长,盼望房价物价之于自己的收入不至于如喜马拉雅般高不可及,愿景到了退休年纪就能够安享晚年——这些,放之四海皆为一个正常人、正常社会之基本,唯独在今日中国要被定义为“躺平”“废柴”“摆烂”……真乃荒谬。 早在2015~2019年期间,冰岛就进行了一项试验,招募了2500名不同领域的员工,让他们每周工作时数由40小时减少至35~36小时,且工资不发生变化。 实验结果发现,这些员工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在好转,也较少对职业感到倦怠。 这样的尝试其实也是有传统的,可追溯到1842年,当时伦敦出现了一个名叫“早打烊协会”的组织,他们主张除了星期天之外,星期六也能够让大家早点下班。这样一来比较人道,二来大家星期六早点休息,可以做点自己家里的事,休整一下,养好精神,从而能够在星期天严肃地去教堂参加宗教活动(那个时候一周只休息一天,为了宗教祷告)。 一番拉扯之下,很多工人开始在星期六不认真工作,要么旷工,要么上班“摸鱼”。 在这种情况下,不少老板不得不逐渐让步,允许工人星期六早点下班休息。 结果却产生了一个意外的效果:英国的休闲娱乐产业开始出现。大都会的劳工阶层,晚上有了空闲,能够去剧院看杂耍、魔术、马戏团表演、剧场表演等,今天的伦敦西区人爱去剧院看演出就是这样发展而来的。 这样反而从另一方面促进经济新形态的产生,到最后,休假对经济并没有造成想象中的损失。并且,虽然看似工作时间减少了,工人们的工作效率却得到了提升。 1914年,福特汽车创办人福特,率先主张将工人的工作时间从九小时缩到八小时,在当时的英美资产阶级当中很少有人这么做。到了1926年,他更率先规定全公司周六休息,“周休二日”就这样开始了。 为什么福特要这么做?其实他很精明。福特发现,如果让工人们休息多一点,固然减少了工作时间,但是他们的状态和精神都会更好一些,效率提升,他反而能创造更大的经济效益。 还是要提法国:2000年的情况,法国职工工作时间从每周39小时减少至35小时后,失业率由高于欧盟整体的10.2%下降至最低7.1%。 2022年,英国61家企业和近三千名工人参与了一项历时半年的实验,在保留原有工资的前提下减少工时,每周工作四天,休息三天。 实验结束后,其中56家公司(占92%)选择不恢复五天工作制,继续试行四天制,18家公司决定永久改为四天工作制。 然而!我国的《工人日报》去年2月24日针对西方的这一“乱像”,竟然发表评论文章《少上一天班,究竟“香不香”?》,称: 尽管近年来全世界四天工作制试验的节奏明显加快,但现在要下定论或许还为时尚早。尽管在多国试验中收获了一片叫好声,但至少到目前为止,还不能肯定地说,四天工作制一定‘没问题’。 《工人日报》?我建议赶紧改名吧,毕竟这种数典忘祖之事这份报纸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最后,说一个美国的故事。 John Charles Beale,一个美国小干部,1948年生人,自2000年起开始担任美国环保局EPA的高级政策顾问。他的履历极为光鲜,比如刚加入不久就获得环保局杰出服务金奖(EPA最高荣誉)。 John还有名校背景,念书时就给前国会议员做实习生;服过兵役,当过军医,退伍时获荣誉士兵称号,之后在普林斯顿念MBA,又在纽约大学读了法学院,一路开挂。 这一切的一切,除了让他领到二十万美元的年薪,成为别人口中的传奇——但是,即便如此,这样的精英在「请假」的道路上想要畅通无阻,竟然也需要编排各种借口。 每当他想要休息几天,John就告诉周围领导和同事:“我是FBI的秘密间谍,要去执行秘密任务了。” 任务是什么?不能说;去哪儿?国家机密,你知道了就摊上事儿了。 从2000年起到2011年退休,John利用伪造的FBI秘密间谍身份总共累计旷工了两年半多的时间,还顺带为自己谋了不少福利。 直到这个谎言2013年终于被拆穿,John被判处监禁和罚款,这个用了长达十三年的请假理由才被拆穿。 在请假艺术史上,John也算得上是个真正的legend。 然而,法庭上法官问他“请假的这些日子你到底干嘛去了”时,John的回答震动了全美打工人: 我也没干嘛,就是钓钓鱼,养养花,晒晒太阳,看看书。没什么特别要做的,只是不想上班而已。 如此回答,也是我们曾经的呐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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