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制造了体检信任危机？——也谈“体检十年正常被确诊肾癌”事件 侯立虹 近日“体检十年正常却突然被确诊肾癌”的事件，引发全国对体检效用的热议，而这家涉事的国内体检龙头企业爱康国宾，以召开媒体说明会尤其是“别指望几百块体检什么病都查出来”的驳斥观点，高调宣布起诉当事人等一系列自证清白举措，又引发更大更广泛质疑风波，愈加演绎了社会对体检行业的信任危机。 “体检十年正常却突然被确诊肾癌”事件起因是，北京执业律师张晓玲连续10年在爱康国宾进行体检，从未检查出患癌风险，却在2024年被确诊为“透明细胞型肾细胞癌”，所以张律师认为爱康国宾存在漏检、误检问题，并质疑爱康国宾的体检存在“假体检”。而爱康国宾则进行了外部专家权威洗白、召开记者说明会、高调宣布起诉与反断章取义声明等一系列自证清白活动。然而，爱康国宾老板令人惊诧的体检认知偏差理论,尤其是“别指望几百块体检什么病都查出来”的核心观点，反倒让人颠覆了体检的认知。人们的确不指望几百块什么病都能查出来，可问题的关键是几百元体检能够指望什么？是不是几百元体检就是什么也得不到的打水漂？正如鲁迅先生所说“这真是所谓‘你不说我倒还明白，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本来人们对体检的功能作用很明白，爱康国宾关于体检的一系列自证清白，反而让人们对体检的认识糊涂了，由此引发了社会对整个体检行业的信任危机。 这个信任危机，既针对“体检十年正常却突然被确诊肾癌”事件，更针对爱康国宾批驳性说明会颠覆体检认知的奇葩言论，还针对反断章取义的声明，无论是媒体还是自媒体都铺天盖地冲上热搜，都纷纷表达对这个事件的立场，也都从不同角度展开对体检作用的论争，还都对体检行业信任危机表明不同意见。为了便于对事件的了解，便于深化对体检信任危机的认识，此处选取两个有代表性的视频。第一个，“五吉方”的“爱康国宾被质疑‘假体检’、‘走过场’民营体检机构陷入信任危机”，是比较详尽比较客观的对该事件的评说，本文也给予比较详尽的摘录—— 先说事件起因“这是北京的一位律师张女士的经历，连续10年年年都体检，年年报告都正常，结果今年在一家正规的医院检查发现自己已经得了癌症，并且是晚期了。张女士瞬间慌了，于是把过去10年在爱康的体检报告翻出来，从2013年到2022年所有的体检报告都显示正常，只有在2023年报告提醒张女士右肾出现钙化灶，但当时咨询体检医生，告诉她无需处理，张女士没有在意也合理。试想一个普通人去就医或者去体检，如果医生告诉你无需在意无需理会，或者说这不影响正常生活，那么我们肯定就不会管它，因为我们大家都相信医生的专业性对不对？可正是这句无需处理，就是导致张女士对病情疏忽的最主要的原因，仅凭张女士作为职业律师的职业严谨性，尤其是坚持10年一直定期体检的生活习惯，她一定是个严格的管理自己身体健康的人。所以她说因为爱康国病的疏忽，涉嫌误解或者漏检，导致了自己病情恶化”。可以说，这段叙述分析是比较客观的。 再说当事人张律师的投诉要求。“对此张女士7月4号正式向爱康体检发出了律师函，提出了多项诉求：一是要求爱康在5个工作日内提供自己10年来的血液检测标本及数据；二是要求爱康提供自己的癌胚抗原定量技术检测的依据和取值，以及该技术产品的来源合法性以及产品临床的有效性安全性等等，翻译成大白话，就是爱康给我做的癌细胞相关的体检检测数据都正常，依据是什么？当时检测的数据到底是多少？以及检测的技术、检测用的仪器，是否合法有效，是否安全。不愧是律师，这段诉求非常的严谨和缜密。三是要求爱康提供抗原定量实验室的专家和人员的组成，以及学历、工作履历、工作打卡记录和相关的专业证明文件等等，简单的说，就是这帮检测的人够不够资格，是不是专业的人”？这一段叙述披露是其他文章视频所没有的，也是这个事件技术性焦点，还可以看出张律师的超群能力和处理问题的水平。 第三说事件形成的过程。“可是从张女士寄出律师函，过去很多天，爱康国宾不予理睬，逼得张女士将自己的故事经历和诉求全部捅给了媒体，然后媒体自媒体的发声转发持续发酵。爱康国宾终于坐不住了，在7月17日7月18日连续两天通过官方微博发声，自证清白。第1份声明中表示张女士10年来的报告显示正常，只是对当时的检查结果负责，张女士后面检查出的癌症有患者自己身体的原因，检测时间的问题，地点检测方法，用什么仪器以及医生的水平等等诸多因素的影响，意即这件事情跟我爱康无关，并且声明会委托第三方机构及专家进行论证，如果证明爱康有责任，绝不逃避。仅仅过去一天的时间，爱康就表示外部的专家已经给出了结果，爱康对于张女士的检查没有问题，不存在瑕疵，不存在漏诊，更不存在误诊，确认爱康无责。针对这样的声明，张女士自然不买账，直接火力全开，炮轰国内的一些体检机构长期以来走过场假体检，坑害老百姓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并呼吁监管机构进行整治和调查。张女士这份火药味十足的声明瞬间引发了各大主流媒体的跟踪报道和转发。在海啸般的舆论压力下，7月30日，爱康体检在北京召开了盛大的记者会，创始人董事长兼CEO张黎刚和公司的资深副总华北区的副总体检超生专业组的组长等一众高管也出席了记者会，并先后发言。可这场规格极高的记者会亦即危机公关会，却被有专业媒体和营销经验的创始人张黎刚搞成了大型的翻车现场，因为张黎刚的“别指望几百块钱的体检，什么病都能查出来，你去医院查一个病都要几千块上万块，你觉得几百块钱什么毛病都能查出来可能吗？把体检搞成看病，这就是很多患者期待过高，认知错误”，好比提着汽油桶救火，结果这场记者会不但没有达到公关的效果，还让品牌更加雪上加霜，甚至把整个民营体检机构拖下了水。排名几乎是第一的民营体检机构的老板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以后还要去你的体检机构体检吗？这波火情烧的越来越旺，爱康紧急在官微上发出声明，表示所谓的几百块钱查不出什么毛病都是炒作，是媒体的断章取义，不是我们老总的原因，可是这篇洋洋洒洒的声明下，评论区被限制自由评论。这就是围绕在爱康体检中心和张女士之间吵了将近一个月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这件事情依然没有结束，因为双方都已经把对方告上了法院。张女士的原因自然不用说，爱康告张女士的原因说张女士借着自己得了癌症的理由，对爱康进行系统性的诋毁和攻击，甚至伤害了整个体检行业”。这就是事件争议的全部内容和焦点，也是形成热点事件的因由。 第四提出社会对体检行业信任危机的关键所在。“这场纠纷先从舆论战上升到了媒体公关战，然后再到对峙公堂的诉讼战，最终到底谁是赢家？我们并非是纯粹吃瓜的群众，因为这次的结果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今天是张律师，明天就可能是你我他。有以下几点必须得到明确：第一，唯一能体检到底还有没有用？有没有必要？第二如何提醒还有用，有必要，那为什么会发生年年体检年年正常，结果最后一发现就是环境就是晚期。第三每年的几百块钱的体检，爱康你说我们花太少太便宜，那么你就明确的告诉我们，你这几百块钱到底能够查到哪些项目，能查到哪一步，用什么机器，查到什么水平，别广告上说是癌症防筛，结果CEO又告诉我们你异想天开。第四，这次结果也决定我们未来是否还能不能相信民营体检机构”。这个视频虽然很长，但有一个核心观点，就是“这次的结果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今天是张律师，明天就可能是你我他”，的确体检的作用如何，关系到全社会，也关系到人民群众的生命健康。此乃这个视频的最闪光之处，也揭示了人们关注这个事件的根本原因和重要价值。 第二个，“济南时报”的“爱康集团回应‘CEO称别指望几百元体检什么病都查出来’：属于断章取义，发言上下文背景被恶意剥离”视频，是公开申明支持爱康国宾立场的评说，观点内容与爱康国宾的反断章取义声明高度一致，几乎相同，不再赘述，不过却引发了网友山呼海啸般的大量留言，也显示出全国网友乃至体检消费群体从不同角度表达的体检信任危机。大致可分为五类：一是表达对体检企业的不满，比如“本来‘体检’就是个局”“我原以为体检机构是专业的，高大尚的，原来还不如街上摆摊的管用[捂脸]”“他这是在提醒国家应该整治体检这一块了，也提醒医院花几千几千查不出大病的症状，‘良心企业家’以身入局？以退为进？望国家整治一下医院的乱象”“冠冕堂皇的，眼里只有钱”；尽管这家体检企业竭力洗白，网友感到越描越黑“几百块也是钱、这说明爱康体检应该是坑人体检”“也就几千块钱，老板还是有钱的很”。二是幽默的讥讽，比如“这是位老实老总”“说实话的老总[捂脸]”“感谢这位CEO你成功的把整个体检行业拉下水了”；更多的是谴责，比如“坏良心”“该取消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体检机构啦，纯纯是圈钱的”，再比如不少网友直接说“抵制爱康”“爱康：几百块我是白收的”“大舌头CEO，高高在上盲目自信[弱][弱]”“张核子乐了，连叹_同行同音同理，花几块钱的核酸检测你还想指望‘那么精准’”。三是大量的质问，比如“那体检意义何在，应付检查”“那体检还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背离‘早发现问题早干预保养调整到最佳状态’宗旨”“你说几百块钱体检，应该查出什么病？”“当初有没有这样告知呢？”；于是一些网友要求“早该查查他了”“打着体检的旗号圈钱国家该整治这样的企业了”“坚决不要去这样私立体检机构！大概回扣多！检查马虎！中央彻查！”。四是对体检产生了极大怀疑和不信任进退两难，比如“没有意义的体检，实话实说”，“即将被组织体检的我…………钱花了，我是去还是不去呢？”“不如把给员工福利体检发给员工，来的实际”。五是针对一些说辞和狡辩的反驳，比如“怎么断章取义了?前面说的，后面说的，不都是告诉我们，花那么点钱，想什么都能检出来，没门。穷鬼体检就是买个心安”“加了上下文也没感觉到断章取义，大家对中文的理解没有歧义”，关键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不仅道出体检敷衍的根源是“体检1000元回扣400元”，还说出了医院看病贵内幕“去医院查一个病都要几千块上万块”。什么叫犯众怒，从网友留言可见一斑。 不过有网友猜测，爱康国宾起诉张律师，大概受了胖东来起诉“内裤女”得到强烈全国支持的启发，又感叹基本前提不一样，也就成了东施效颦。本文认为，胖东来起诉内裤女，爱康国宾起诉张律师，两起事件，两起起诉，不只是东施效颦，而且性质迥异、本质不同，有必要说道说道。一是事件起因性质不同，胖东来起诉“内裤女”事件，起因于百万粉丝女网红为了敲诈和抹黑胖东来，大年初七发了经过认定与事实完全不符（是当事人也认可的认定）的视频；而爱康国宾起因于“体检十年正常却突然被确诊肾癌事件”是真实的事件，与张律师关于爱康提供自己10年来的血液检测标本及数据、提供自己的癌胚抗原定量技术检测的依据和取值，以及该技术产品的来源合法性以及产品临床的有效性安全性等、提供抗原定量实验室的专家和人员的组成，以及学历、工作履历、工作打卡记录和相关的专业证明文件等的三项正当诉求。 二是接到投诉两种不同态度。胖东来看到“内裤女”视频，迅即行动：立即把涉事品牌内裤全数撤架，带女网红去医院检查，先行支付500元奖励女网红“投诉”（注意：除了去医院检查，还给予内裤女高于内裤近百倍的奖励，爱康国宾对确诊肾癌的张律师经济上没有任何表示），并对涉事员工进行了处分，表现出解决问题的决心。爱康国宾接到张律师发的诉求，不予理睬。胖东来第二步是用事实说话，先是成立专门调查组，请来三家知名检测机构对涉事内裤进行了检测，发布了长达53页的调查报告，详细记录了三家权威检测机构的检测结果，均认定涉事内裤为合格产品，继之负责生产该红内裤的品牌“富妮来”，在直播间洗了一天内裤，丝毫未见“掉色、过敏”，这无疑是对“内裤女”视频假控诉的当头一棒，红内裤反倒一炮而红销售一空。爱康国宾是在对当事人诉求不理不睬，迫使张律师把事件发到网上引起汹汹舆论，才连续两天通过官方微博发声，自证清白，也委托第三方机构及专家进行论证，仅仅过去一天，爱康就表示外部的专家已经给出了结果，爱康对于张女士的检查没有问题，不存在瑕疵，不存在漏诊，更不存在误诊，确认爱康无责。两种证明清白的形式方法、举措路径，哪一种更人性化，更有说服力呢？ 三是公众的认同迥然不同。胖东来用事实证明自己的清白，不仅赢得了全国网友的认可，也让当事人内裤女无话可说，而且网友们还帮助胖东来扒出，这个女网红“内裤女”真实情况，尤其是几乎对所有购买的产品都过敏体质，以及近3年内投诉287次获赔263次至少获赔26万的“战绩”，仅在胖东来就成功获赔3次，网友还发现她家里居然有胖东来的购物车，自称是“顺”来的，益发让人看清“内裤女”真面目。由于“内裤女”不仅要巨额索赔，还要摧毁胖东来以“真”赢得信任的形象，胖东来不得不通过法律途径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网友们对此力挺：这是保护企业声誉的必要手段，不能任由这些人随便泼脏水。反观爱康国宾的甩锅的声明和外部专家的不能说服当事人的洗白，当事人张律师不仅不买账，而且炮轰坑害老百姓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的走过场假体检，呼吁监管机构进行整治和调查。爱康国宾在海啸般的舆论压力下，7月30日在北京召开了盛大的记者会，创始人董事长兼CEO张黎刚亲自出席，亲自驳斥张律师。哪料想资本大佬张黎刚的高调宣布起诉当事人，尤其是“别指望几百块钱的体检，什么病都能查出来，你去医院查一个病都要几千块上万块，你觉得几百块钱什么毛病都能查出来可能吗？把体检搞成看病，这就是很多患者期待过高，认知错误”言论，好比提着汽油桶救火，更激起人们对无量体检企业的怒火。爱康国宾又赶快发布反媒体断章取义声明，结果这场记者会和声明，不但没有达到公关的效果，还让整个民营体检行业陷入巨大信任危机之中。显然，胖东来的起诉是一种仁至义尽后的迫不得已，爱康国宾的起诉隐含着资本居高临下的恃强凌弱，自然有了全国网民迥然不同的态度。 四是当事人的迥然不同结果。胖东来“内裤女”事件的当事人“内裤女”，从最初的受害者形象到众矢之的，从为了一己之私欺骗舆论，到遭人唾骂，使得这起事件演绎发展为真相与谎言、责任与代价的较量，最终以胖东来的胜诉而告终。胖东来从遭遇信任危机到用事实证据赢得网友一片喝彩，从对内裤女仁至义尽到决定起诉乃至胜诉，都一直保持与消费者对等甚至站在消费者角度的姿态，没有丝毫依仗财大气粗压制消费者的发声，也没有趾高气扬在没有任何事实根据给消费者扣上造谣的帽子，而是用大量事实，用铁的检测根据，依照消费者的呼声合理合法维权，让网友所有消费者尤其是投诉者心服口服，与爱康国宾的一味缺少人情味的甩锅推卸责任，一味无视当事人已经患上肾癌的极大痛苦而着力自证清白，一味以资本大佬居高临下的一系列咄咄逼人就范，形成了鲜明对比。正如网友刘林春在上海东方卫视主播雷小雪的“看看新闻”留言所分析的那样“这不仅仅是信任与否的问题，是拿人民群众的生命开玩笑！是对生命的亵渎与蔑视！张黎刚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与同情。在情急之下，大手一挥把医疗机构的黑幕揭开了！这并不是他的失误，而是想告诉我们，你们普通老百姓在我这还想如何如何？我的底牌和后盾是你们所不了解的！敢和我对抗？我倒要告你……这嚣张气焰，把全国普通老百姓心里的那点火给燃起来了”。所以， 爱康国宾与胖东来的根本区别就在于，当张律师发现癌症对体检提出质疑，爱康国宾并没有像胖东来那样一起去权威医院确诊，一起站在当事人痛苦的立场协商解决的办法，拿出让当事人自己都挑不出毛病的解决方案，用自己的真诚、诚信和职业道德说服当事人，说服社会，而是冷冰冰的起诉，铁石心肠的一系列反驳，也就有了与胖东来起诉完全不同的性质：爱康国宾的起诉是资本的傲慢，是资本震慑弱者的武器，是让所有体检者寒心的甩锅举动，怎能会有胖东来那样让当事人心服口服实现舆论大反转，又怎能会像胖东来那样赢得网友和社会的支持？胖东来让人产生仁至义尽温暖感觉，爱康国宾让人感到倚强凌弱的冷冰冰感觉，正因为这两种天壤之别感觉，胖东来的起诉赢得一片喝彩和获胜的必然，爱康国宾的起诉留下资本恃强凌弱和即使胜诉也赢不回对体检信任。 为什么“体检十年正常却突然被确诊肾癌”事件，能够成为震惊社会的事件？为什么公众对“10年体检一直正常，突然到医院发现癌症晚期”的张律师给予同情？为什么“别指望几百块体检什么病都查出来”能够激怒全社会？ 因为这起事件，关涉张律师，也关涉你我他，构建体检的信任机制，为体检正名，已经不是体检行业乃至卫生行业的事情，而是关乎千千万万体检群体健康的全社会大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商人逐利天经地义，而坚持职业操守不挣昧良心钱也是天经地义，无论资本多么强大，无论资本大佬多么不可一世，都要守住正道，都要挣光明正大的钱，任何歪门邪道，任何漠视生命的投机钻营，都是兔子尾巴不能长久。这是市场经济的道，也是民营经济促进法的根本！ 2025年8月 【文/侯立虹，中国社科院经济规律研究会会员，中国社科院历史唯物主义学会会员] |
微信打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