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政治化,就是最大的政治;不争论,就是最权威的争论” 如果一个问题双方或是多方出现了分歧,最后互相说服不了彼此,各退一步形成一种妥协,搁置争议,暂不讨论,进入下一话题,这叫不争论。也就是说,所谓不争论的前提,应该是建立在相对平等,势均力敌的前提下。 但如果出现了一个强大的势力,凌驾于争论双方的力量,并且十分有偏袒性地站在某一方的立场大喊:“不要争论,不要打架,团结一心向前看辣!”这不叫不争论,这叫带着理中客的面具拉偏架;又或者说,争论当中的一方,本身就是这个所谓的“调和者”所培养的马前卒,人家是一伙的,只是在唱双簧而已。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前苏共中央总书记戈尔巴乔夫和苏联著名的“持不同政见者”——萨哈罗夫所上演的一出好戏。1986年,也就是戈尔巴乔夫上台的第二年,被流放在高尔基的萨哈罗夫在克格勃特工的保护下,回到了久违的莫斯科,外界舆论认为,此举是戈尔巴乔夫对曾经被打压的国内自由派伸出的橄榄枝。 笔杆子下的“老实人”——戈尔巴乔夫 “我将继续我要做的事,我想我会获得全部自由,这是他给我的承诺。”萨哈罗夫自信地向记者说道。然而,面对党内的一再追问,戈尔巴乔夫始终保持沉默,不愿承认他与萨哈罗夫恢复自由之间的关系,他只是一再地强调,这是萨哈罗夫应有的权利,他是斯大林主义的受害者。 重获自由的萨哈罗夫,迅速成为自由派的领头羊,积极从事反苏反共活动。与此同时,被戈尔巴乔夫保护性雪藏的叶利钦,也拜入了他的麾下,视他为自己的精神导师,二人一拍即合。一时间,全苏大大小小数百个亲西方自由派社团尽数闻风而来,汇聚在二人的旗帜下,萨哈罗夫凭借其在西方的关系网,为其团体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经费。 在戈尔巴乔夫所谓“公开性”政策的庇护下,他们开始大量否定歪曲乃至编造苏联历史,其规模程度已经远超赫鲁晓夫的第一次“解冻”,矛头甚至直指列宁和十月革命,公开否定苏联存在的合法性。 1988年,一位名叫安德烈耶娃的女教师给苏共中央写了一封长信,名为《我不能放弃原则》,并将该信投稿至《真理报》、《苏维埃文化报》但均未获得刊登。她在信中批评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政策,反对萨哈罗夫等人对苏联历史的歪曲以及对列宁斯大林的无端批判。 她甚至在信中尖锐地指出,戈尔巴乔夫的“公开性”政策,是在为历史虚无主义大开绿灯,是对萨哈罗夫等人的助纣为虐。戈尔巴乔夫收到了这封信,并专门召开了政治局会议,要求大家对这封信展开讨论。 此时的苏共高层,经过戈尔巴乔夫的三年洗牌,成分已经十分清晰,无论是“继续修正派”还是“斯大林主义派”都已经是绝对的弱势,以宣传部长雅科夫列夫为首的“改革派”已经是政治局中的主要力量。因此,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所谓的讨论,其实就是要大家对这股阻碍改革的“逆流”进行批判。 雅科夫列夫率先发难,认为这是斯大林主义的余孽死灰复燃,要求撤销这位女教师的职务并对其展开调查。其余政治局委员随即响应,要求严肃处理这位女教师,这股风很快传到了外界,一时间,苏联主流媒体,纷纷撰文批判这位女教师,将她打为“保守主义者”,叶利钦和萨哈罗夫等人旗下的团体,甚至要进入这位女教师的住宅,对她本人进行物理攻击。戈尔巴乔夫在此刻适时地站出来表态:“每个人都有发表意见的权利嘛,不必太过严肃,无论多大的争论,也阻挡不了苏联改革的脚步。”轻描淡写,云淡风轻,究竟是“调和”还是“站队”,一目了然。 安德烈耶娃因此被学校暂停了职务,待业在家,多年后,当她回忆起这段往事,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她没想到自己一个没有任何权势的普通教师,居然让政治局几十个高级干部专门开会来批判她,她更没想到,自己的一封希望维护党和国家历史的信,居然会受到这么猛烈的攻击。 在这次事件中,戈尔巴乔夫并没有公开对这位女教师进行过评论。他只是轻轻的把这位女教师摆在了台前,看着下面的萨哈罗夫等人对她展开猛烈攻击,在事态发酵到足以他满意的时候,他走向台前,以一副调解纷争的姿态,劝说大家放弃争论,一致向前。你往人群里扔个炮仗,等鞭炮炸完了,你走出来呼吁大家不要燃放烟花爆竹,你果然贤的是时候。 至于戈尔巴乔夫是不是像他所说,是被叶利钦和萨哈罗夫“做局”了,自己并不是他们的同伙,我们只能用当今互联网比较流行的“论迹不论心”来评价了。1989年,全苏第一次人民代表大会在莫斯科召开,这是戈尔巴乔夫效仿西方议会选举模式所进行的第一次大选。 充满讽刺意味的是,平时颇有热度的叶萨二人在他们向往已久的“公开透明的选举”下,竟然没有高票当选,叶利钦在即将落选的时刻,靠着某个无形的大手进入了递补,通过递补顺利当选;而萨哈罗夫则更为抽象,在戈尔巴乔夫为他挑选的纯自由派选区居然直接落选,最终不得不修改器启动,戈通过指令选举委员会增加名额,才得以让其当选。这次大选,为后来的取消苏共领导地位奠定了政治基础。尽管叶萨二人在主场优势下依然面临落败,但关键时刻戈尔巴乔夫主动出击,将二人送进了苏联最高权力机关。就这层关系,这个效率,这个执行力,你告诉我你和他们二人“不熟”,你是被他们做局了,那属实是把观众当傻子了。 诸如此类的事,戈尔巴乔夫并不是只干过一次,1990年,在政治一片混乱,经济一地鸡毛的情况下,他再一次把目光转回到经济体制上,面对如何向市场过渡的争议,苏联高层形成了两种意见,以叶利钦为首的激进派和相对稳定派。叶利钦主张快速向市场过渡,也就是后来的休克疗法,双方争论不下,互不相让。 面对这次纷争,戈尔巴乔夫再次故技重施,先是装作骑墙,后表态应该折中调和,不应做无谓的争论。然而,话还没落地上,他随即便在中央全会上主持通过了《所有制法案》以及向市场化过渡的两套方案,为叶利钦在俄罗斯开展大规模私有化铺平了道路。最后的结果我们都知道,苏联乃至后来的俄罗斯,还是走上了“休克疗法”道路。所谓的“不争论调和”,不过是戈尔巴乔夫掩盖自己立场的一块遮羞布而已。 那么戈尔巴乔夫为何要这块遮羞布呢,说到底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作为领导者,他站在中立的角度,所输出的任何内容都显得不那么带有色彩,这种看似客观的态度,更方便他推行自己的崭新路线,减少他的阻力。其次,任何的意识形态都会有一定的影响力,尽管在这之前,他和他的亲密战友雅科夫列夫以及叶利钦等人已经不遗余力的在苏联展开了“思维革命”,然而对苏联持肯定态度的民众依然不在少数,这一点,在最后苏联解体前夕的全民公投中,已经有了定论。他不愿意背上“背叛者”的骂名,他始终希望以一个“改革家”的美名流传后世。 史书,是史官书写的,是文人书写的;但历史,从来是只有人民才能书写的。你或许可以修饰一时,但你阻挡不住历史唯物主义的车轮以及由此带来对你的反噬。 面对核心问题,无法不争论,所谓的不争论,应该是让双方偃旗息鼓的避火沟,而不是为一方提供庇护的避火罩。然而,核心问题,说到底是无法绕过甚至妥协的。你可以坚定的站在你支持的一方,那叫正大光明,那叫旗帜鲜明;但你不能摆出一副飞在半空的姿态,一面向某一边投柴加油,一面向双方呼吁冷静。这在当局者眼中,似乎是客观中立的,但在旁观者眼中,这是非常不体面的一种把戏。 |